孝宣王本紀之小時候的事情

「喂,小莉子,天怎麼突然要黑了?我還沒釣夠哪!」

「啊?」

「我--說--天、快、黑、啦!」伊賜很不高興地拉長聲音。

我連忙把剛才腦子裡想的事情拋出九霄雲外,不能想、不能再想,要是一個不小心說了出來,那可怎生是好。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伊賜一眼。幸好這傢伙和「心思細膩」四個字扯不上個邊,否則我不是早就露餡了?「這個自然,今天臘月廿二了。」

伊賜盯著他的釣竿。「臘月廿二怎麼了?」

「今年冬至就是臘月廿二,『冬至不行船』,就只有你這二楞子硬要出來釣魚。」我頓了頓,「怎麼,二十四節氣你不用知道嗎,皇太子?」

我當然是為逞一時口舌之快,但伊賜那個人,對我是絕不服輸的,反之亦然--這話一出口,我就在想,他會怎麼樣回答我?

結果伊賜輕輕笑了笑,開口竟是二十四節氣歌:「

打春陽氣轉 雨水沿河邊
驚蟄烏鴉叫 春分瀝皮乾
清明忙種麥 穀雨種大田
立夏鵝毛住 小滿雀來全
芒種五月節 夏至不納棉
小暑不算熱 大暑三伏天

立秋忙打靛 處暑動刀鐮
白露煙上架 秋分無生田
寒露不算冷 霜降變了天

立冬交十月 小雪地封嚴
大雪河叉上 冬至不行船
 小寒進臘月 大寒又一年」

半年多不見,他的嗓音又更低沉了,要是再低一點,可能就會非常接近我最沒抵抗力的那種音調,我聽得入迷。他唱完歌,接著說話:「『冬至不行船』,船不行,舢舨行啊!」

剛才那氣氛一瞬間全沒了。

我低頭瞪著腳下的舢舨。沒錯這是舢舨,不是船,還要命地正滲著水,我的新鞋大概要毀於一旦了。

我一下子想不出什麼話來回他,伊賜又道:「那雙鞋不要也罷,妳穿了漂亮鞋子都不會走路了,回去我找人衲一雙新的給妳。」

怪了,伊賜一向是個沒心眼的,小時候跟我鬥嘴,總要鬥到其中一方哭了為止,怎麼一時不見,他竟然破天荒地會關心起我來了?難道他的愚蠢和他的嗓音一樣,是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改變的?

我哼了兩聲,「小孩子就是不懂得欣賞,這雙薔薇鞋在河東可是人人搶著要呢!輕薄合腳,可以讓腿看起來更纖細……」我眼角瞄到伊賜好奇的目光,忽然住了嘴。

「怎麼不說了?」伊賜噙著笑,問。

「不想說了。」自一起長大,架打了不少,覺也一起睡了不少,我竟然覺得說那些話難為情?「天黑了啦,還不快回宮去。」

「母皇不急,急死太監小莉子。」伊賜竟然還有心思搞笑!

我猛白他一眼,不想答腔,免得他又說我自己承認什麼的。眼看這雙矜貴的薔薇鞋被水泡爛了,我緩緩站起身,回頭看著岸邊。嗯,距離不算太遠。再瞥了伊賜一眼,那傢伙又盯著他的釣竿了……

「您慢慢來啊,我先回去了。」輕快地丟下這句話,和兩只赭紅色的薔薇鞋,我一縱身跳下水,游回岸邊。


我何許人也?河東名家步氏之女,小字薇莉,看著明明是個如花似玉的精緻名字,卻被伊賜這個死人叫成小莉子……嫌宮中的太監還不夠多嗎?每當他叫我小莉子,我都一定不會應聲,但總會有逼不得已的時候,那完全是因為身份地位比不上某人的緣故--我真恨自己為什麼要在賞花的時候被陛下看中,命令我每年的冬天要進宮裡來當太子的玩伴,就此永世不得翻身。


伊賜何許人也?夏國王統正式紀錄的第一順位王儲,也就是太子。噢,我真為我們國家的未來感到悲憤不安,一朝讓這個鬥志高昂但能力低落的幼稚鬼當了王,日後百姓不知要遭多少磨難。嗟兮!嘆兮!嗚呼哀哉兮!


***


我打定主意要丟下他在這裡一個人釣魚,但游回岸邊之後,我望著湖邊的樹林,想不起回去的路,只有向著伊賜大喊,要他趕快帶我回宮。

可明明天都黑了,無論我怎麼罵他勸他,伊賜堅持要釣到魚才回宮吃湯圓,還叫我閉上嘴巴別再叨唸,以免魚都跑光了。

我只有打開留置岸邊的手袋,穿上外衣後,可憐兮兮地光著腳站在寒風裡簌簌發抖──天可憐見,我那件矜貴的外衣看似厚實,於無風的所在還算保暖,卻一點也不防風,我真後悔為了要帥氣退場而跳下水……捱到伊賜勉強拎著一條中等大小的魚兒收手回宮,我已經是鼻水如雨下了。

伊賜愕然瞠著我,「妳怎麼這副樣子?身子骨也太弱了吧!」一邊從懷裡摸出一條不知是什麼的柔軟物事給我。

我顧不上說話,馬上奪過來按在鼻下,實在是再不擦一下太落魄難看了,這是面子問題。

何況我也沒什麼好言謝的,罪魁禍首本就是他。

看看這質料還滿細的,不怕磨傷鼻頭,我便一面用力把涕水擤在他給我的帕巾上,一面等著伊賜抗議我這舉動。

伊賜卻遲疑地問我,「妳怎麼哭了?」

我沒好氣,「我不是哭,是冷!快走吧!我想喝點熱的。」

伊賜突然拉著我的手臂,我回頭看著他沉默地解下他的外氅,披在我肩上。

我張口欲言,卻分心了。這件外氅穿在他身上只不過及臀,在我身上卻遮到了膝蓋,上面還有他的體溫,我突然間覺得……很暖,暖得幾乎過熱。

我楞楞地看他,他也不自在。「就當我補償妳吧!快點回宮去。」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說不出「謝謝你」三個字,他已經轉過身,一手提著裝魚和釣具的水桶,另一手握著我手腕。

回宮的路其實滿遠的,而且我又冷又累又餓,還裸足,但我幾乎感覺不到那些不適,一路跟在伊賜後面走。我們是偷跑出來的,沒有讓侍衛協同,自然也沒有車駕轎輦可乘。

回去之後我大病了一場,御醫說是嚴重的風寒;而伊賜被陛下禁足了一個月之久。

也從那天起,我們的關係起了微微的變化。

***

冬至那場嚴重風寒害我病了半個多月,病養好了之後,初潮接著就來了。

我有點緊張,不過葵水來時我根本沒有什麼不適,只是必須忍受私密處有液體流出的怪異感罷了。在我身邊的每個人卻都把這當成一件大事看待,小心翼翼地對待我,常常講話講到一半會停下來問我有沒有什麼不舒服,其中尤以伊賜為甚。

我跟他解釋了好多次,每個女人都會有葵水這個東西會每個月來報到,但他聽不進去,緊張兮兮地,一會兒要我多吃點補血的東西,一會兒又很煩惱以後不能找我蹴鞠。

「葵水又怎麼了,每個女人都有。陛下不也是女人麼?照樣君臨天下。」陛下是我的偶像呢。

伊賜胡亂揮揮手。「不同的、不同的。母王說她生下來就跟其他女人不同,所有女人都很容易受傷,就她不會。」

……我心道,陛下隨意說你也隨便信?陛下是夏朝之尊呢,自傲自持是必要的,整個朝廷絕大多數還是男人,女人要這麼踩在男人頭上,不下點猛藥怎麼行呢?

我默默崇仰起陛下的同時,伊賜似乎發現我沒在聽,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小莉,我們講了這麼久的話,會不會耽誤妳休息?」

「那你走吧,我要休息了。」我順著他的話講,打算等他離開之後來偷看我夾帶進宮的小說。懶得管他了,看他這麼個笨蛋好像以為我是什麼脆弱易碎的瓷娃娃,也挺新鮮的哩。


***


(實際字數2,500)

越寫越愛他們了…我真的超愛青梅竹馬這種設定(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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