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公之《年蓮花開》(3/3)
【文接(1)、(2)】
那一夜的結局是,她熬不得夜,這眼兒一閉,挨著他睡過去了,而他竟也一言不發,默默抱著她。直到天色破曉,她醒過來,才發現他閉上眼,倚在她的肩頸上睡去了。
於是,那一天的早課,他們都遲到了。
但經過那一夜後,他們之間的相處,卻變回一個很正常的模式。
比方說,他們會一起辯論佛理,或是他會邀她品茶,在檀香繚繞的環境下,細細品味那清淺雋永的滋味。
好平淡,她卻覺得總有種淡淡的溫暖。只要有他在場的時候,她總不自覺的希望,延長這種平淡的時光。
只是再怎麼去延長,總有結束的時候。
三個月後,她自覺已經停留太久,於是挑了一個日子,準備向西華寺的住持白纜大師請辭。
她走到白纜大師的廂房之外,細碎的談話聲,由沒關好的門縫之間,傳入她的耳中。
「……大師,弟子……無法心靜。」低沈的嗓音,帶著不確定的躊躇。
不自覺地,她把身形一移,隱身在門後的陰影處,偷聽起了房間內的談話。
「禹添,你為何無法心靜?」
「弟子……弟子不知。」
「可是為了那位安息國的施主?」
他沉默,凝思不語。
「呵呵……」白纜大師輕輕一笑,室內響起幾下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房間內走動。「六根不淨,何以出世?」
「弟子……弟子愧對大師多年教導。」
「禹添,你天份甚高,若跳脫不了紅塵,只怕過往數十年,盡皆浪費啊……」
「弟子明白,雖自知無法跳脫,卻也不捨得跳脫……」
她的心一震,恍惚明瞭了他的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的對話,無法再進入她震驚的知覺當中。
胸口裡,有難解的慌亂的情緒,深深糾纏,像一團混亂的絲線緊緊勒著,她快要喘不過氣。
天空忽然下起了午後的雷雨。
一轉身,她無法自控地衝入雨幕中,奔跑離去,只怕跑得慢了,會被胸口奇異的感覺勒死。耳邊不斷迴盪著他的說話,竟比雷聲還要響亮。
離去的她,自然並沒有留意到白纜大師遞了一本書冊給他,留下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說話——
「禹添,佛法無邊,只要有心求法,到處皆可成佛,何須執意跳脫紅塵?」
※※
雨勢格外龐大,雨水打在寺院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她踩過積水的青石板,啪達、啪達,每一下的聲音,都像在嘲諷她無端慌亂的心緒。
她以為自己跟他,可以清淺如水地一起相處,光明磊落,但他卻竟攪得她怦然心動,無法再心靜,但這畢竟是她一個人的事,她堅信久了終究可以平靜。
但是他——明明,他這麼一個清淨的修佛之人,卻因為她這個六根未淨的假尼姑,而再不捨得跳脫紅塵,她這是多大的罪孽……
說什麼不須懷著污穢的心思,原來最污穢的,竟然就是她……
該怎麼辦?怎麼才可以不礙到他?她怎可以耽誤別人的路……
一個踉蹌,她被一根枯枝絆倒,狠狠摔在地上。擦傷的手腳很痛,斗大的雨水打在身體上,也是很痛的,但她卻彷彿失去了一切知覺般,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渾身濕透。
她坐在青石小路上,身體卻一直顫抖,胸口勒得好痛,彷彿她正被那團絲線纏繞、勒緊、再狠狠綑綁……
※※
本來要離開的行程,因為突然而來、前所未有的大雨而被逼延後。雨水纏綿,數日未止,徹底地耽誤了她的腳步。
她不得已,唯有繼續停留在西華寺,卻是安安靜靜的自修,沒再打擾他人。他本來連著幾天來請她,她卻找了藉口,避而不見,連向白纜大師請辭,也是乘著他被家裡人請回惠國公府的時候,悄悄地去了。
待得他聽聞她要離開的風聲而趕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廊簷下,聽著雨聲,默默讀著佛經。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來看,見到他站在跟前,一臉猶豫神色。
「淡姬,妳要離開了麼?」
她點點頭,「我已留在大夏國太久,是時候該再上路。」她斂眸,淡淡地道︰「佛海無邊,未來我還要繼續走我修習佛法、弘揚佛法的大道。」
該走的大道還是要走,人生聚散,她與他總該要分別,他也是尋道的人,都是道友,不該絆住他的腳步。
雖說,她的心底,卻還是隱隱有遺憾的。只是日子過久了,這份遺憾終究會平息,等到他跟她都修成正果,便會化為夏花,美麗盛開。
他啞言,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好想跟自己說,緣份聚散,自有定數,他不該強求。
但是,怎能?怎能輕易放手?
此刻他方才領悟,哪怕多年潛心修法,他也未能完全出世,僅只一個淡姬,便縱容花開滿路,挽住他的腳步。
她閤上手裡的佛經,望了望廊外的雨勢。
「待雨水一停,我收拾好行裝,便會離開西華寺,禹添不必送我。」她朝他清淺一笑,眸色如水。「跟禹添研法的時間,好像大多時間,都在下雨。」
他聽明白了她的調侃,湛眸帶著尷尬。「我是夏禹添……」
「下雨天呀……」她轉臉凝望外頭,沒在看他,卻極為自然地接了下去,自然得像在喚他。
他的眸色剎時黝黯起來,凝視她優美的側顏,胸口裡熱烈鼓動。
她說,她要繼續去追尋法的大道——只是,這一條大道,還有地方容納另一個人同行的腳步麼?
驀地,他伸手牽起她擱在膝上的手,就像那晚在月色下一樣握得緊緊。
她詫異地轉回臉蛋,對上他深深的眼眸。
「佛說,眾生皆可成佛,到處皆為菩提樹下。」
他的話,瞬間牽住了她的心。
「我曾於書上看過,西域一帶,有宗教方術,講求共修,以達陰陽調和,終致養生。」他的臉,又染上淺淺紅豔,但話倒是說得挺正經的。「此術雖與佛門未為一道,但入世而又出世的意味卻濃重,我對此術,頗有好奇。」
「禹添果然博學多聞,此門道術,西域諸國亦有教派作研究,部分聞我安息國尚自由,尚且棲身我安息國中繼續宣揚教義。」
他沒注意到,她說這話時,雖然接得很自然,卻是斂下秋眸,不讓他看見她眼裡的渾沌。
「淡姬,如我欲離開西華寺,往安息國研習這門法道,可好?」
熱氣好像由交握的地方上湧至經脈百骸,這心跳跳得真狂啊……
「有何不好?」她淺淺地反問。
「那……淡姬可願為我共修?」秀俊臉容上,紅暈深染。
在她以為自己耽誤了他的時候,他卻說,她可願為他的共修,彷彿就是告訴她——他,願意被她而耽誤。
她瞅他一眼,嫣然一笑,「有何不可?」
廊外雨聲,驟止。下了數日的雨,悠然而止,她的一抹笑,竟就好像笑出了晴天。
他的心湖上,於是立時像有春雨滋潤,竟又開滿了花。
離開夏國之時,暑夏已過,已有淡淡秋意。
蓮池裡蓮花殘盡,深綠的蓮蓬,孤伶伶地立在水中。
他命人摘了一個,偷偷放在包袱裡,帶著一起上路。
當天夜裡,他就帶著這位「共修」,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夏國。
從此以後,未見影蹤。
六年後
那是一雙清雅如蓮的男女,男的沉穩,女的淡靜,但兩人間的氣氛清淺而和諧,是外人瞭解不來的契合。
西域諸國傳言,那一對在西域中遊走弘法的男女,乃大夏國其中一位王公貴族夫婦。
他們習佛法,但私下還有修習房中術,道佛雙修,和諧共譜,其樂融融。
他們每到一個國家,男子定當送女子一枚蓮子,女子一轉手,都將蓮子送到當地寺院,交代寺院好好栽種。
佛門教義,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乃由紅塵煩惱以至清淨之象徵,故每一所寺院對女子的要求皆以應允,接下蓮子後細心呵護種植,以求在北漠裡,可以做到佛法如花,遍地盛開。
這一天,天空又突然變天,下起了大雨。
寺院的廊簷下,僅穿襪套的玉足踩過迴廊,伴隨著輕淺淡然的柔嗓。
「去到哪兒都有蓮子送我,為什麼你到處都找到蓮子?」
「蓮子能有多難找?」
腳步聲悄然而停。
「那你怎麼總要送蓮子?」
「……」
「你想要年生貴子麼?你知道的,我們向佛法的大道而走,雖未出世,但你我都要走的大道,該有孩子的話,早就伴我們走上一段了。」語罷,輕聲嘆息。
「……」
「你真想要孩子?」
深吸一口氣。「我有沒有跟妳說過,蓮子可以長出蓮花?」
「這我自然是曉得的。」
「我有沒有跟妳說過,在西華寺見到妳的第一眼,就覺得妳很像一朵清新脫俗的蓮花?」
「哪有?」
「我有沒有跟妳說過,妳這朵蓮花早就開在我的心底?我本來要送的是蓮花,但大漠乾燥,難以找到鮮妍的蓮花,我只能送蓮子,希望它可以在妳的手中,遍地開花。」
「……」
「哪妳明白了沒有?」
幾下輕巧的足音,然後是撞擊的聲音,接著是某種物體交疊的聲音。
最後,是急不及待而奔跑的聲音。
廊外,滴答的雨聲,仍然未止。
……誰說,房中術一定要在房中修呢?
=============以下是作者廢話說幕後的分隔線================
我絕對不會說,這篇文的靈感一開始是來自蝶姐的高人番外;
我絕對不會說,為了玩下雨天這個梗,明明缺雨的西域一天到晚在下雨;
我絕對不會說,這個廢材作者加插中間那段狗血只是想表現「禿驢,敢跟老尼搶和尚!」這句說話;
我絕對不會說,當初夏禹添跟白爛大師在房間內的時候,白爛大師交了一本叫《房中術在西域》的書給夏禹添,他才有梗可以拐人家淡姬跟他走;
我更加不會說,最後那堆聲音,是淡姬很感動投懷送抱加送吻再被抱走……(*消音*)
最後我還是不要說,除了番外,活動完了之後,blogger會再有一篇共修番外的——
(註︰番外共三篇,兩篇已在言小版貼文,最後一篇因部份有福利情節(雖說我走溫柔風(*默*)總之絕對不會出現某些十八禁關鍵字啦~),最晚應該會在五月十七日刊上,感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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