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公之《年蓮花開》(2/3)
【文接(1)】
這夜月色正好,天上的明月掛在深沉的夜幕上,顯得格外明亮。
沿路上,他把她的手握得好緊。
他執起她的手的剎那,他又一次聽到自己胸腔裡震動激烈的聲音。
她的手掌纖細而微涼,握在他溫暖厚實的掌心間,更顯纖柔。
月娘沉默,他倆之間,卻流轉著他如水的溫潤嗓音所作的解說,還有她偶然和應的清脆聲音。
「……中土唐人崇尚山水之美,庭園中不獨有亭台樓閣、石山秀樹,還得有一片水流之處,水流所在的地方還得有生氣,方為上品。」
他們走過寺院的庭園、廊下,細心賞過建築的巧手佈局,最後佇足在蓮池旁邊,當他輕聲對她解說的時候,她卻顯得心不在焉。
他注意到了,輕聲喚道︰「淡姬姑娘?」
「呃?」
他的聲音太過好聽,她一時沒注意,走神了。
恍惚地拉回飛走的思緒,她轉頭仰望著他,眼色朦朧而誘人。
他注視著她,心頓時狠狠一撞,撞得七葷八素。
如果說今日初見的時候,他是一腳踩進了水中,那如今他很明顯就是把另一隻腳給踩進泥淖裡,拔也拔不出來了。
她無意識地用潔白貝齒輕咬嫩唇,仰望著他的姿態嬌柔,好像渴望雨水滋潤的清妍白蓮,於是他化身為滋潤她的溫柔的春雨,俯身輕輕壓住那兩片柔軟唇瓣,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自然,自然得他根本無暇考慮太多。
有些事情總是不由自主,好比心動,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她默默地閉上眸,聽覺突然失靈,耳邊一片嗡嗡的聲音,那雜亂渾沌之中,她卻又清晰的捕捉到自己慌亂響亮的心跳。
他的舉動雖然唐突,她卻奇怪地毫無想要推拒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的舉止是溫柔而憐惜的,共沒有絲毫令她感到噁心的猥褻慾念,單純得像是輕拂的春天細雨。
這個男人,大概是真正慈悲的修佛之人,而不是那種假道學。一個這麼溫柔的人,對萬物都一定懷抱相同的慈悲,怎麼可能會虛偽呢?
晚風輕拂,盛開的蓮荷隨風翩舞,沙沙的聲音宛若魔咒,輕輕地、溫柔地纏繞住這雙契合的璧人……
如流水一樣清淺沈穩的唸經聲,默默誦唸著心經,自屋裡傳出。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
「他鳥的,二哥,你唸一整天經是唸個鳥喔?煩個鳥死,你可不可以住嘴去吃飯然後換另一本鳥經再唸?」站著庭園裡不耐煩地趕羚羊的,是他那個一天到晚罵個鳥的弟弟夏武察。
「武察,你不要罵你哥……嗚,我怎會教出這樣的孩兒……」站在樹下,掏出絹帕拭淚的,是他溫柔可人的母妃。
「來,繩子在這裡,要上吊就乾脆一點。」閒閒地咬著葡萄水果的,則是他的姊姊夏儀霨。
至於由後頭一躍而上,剛好把母妃由繩圈裡救下來的,不消說,當然是他的父王。
唸經的聲音,在外頭的人都毫無所覺下,悄悄地停下了。
他放下手中纏繞的佛珠,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映入的,是煙霧氤氳的供桌,佛像聖嚴的面容沉默地回應他的凝視,空氣裡還飄浮著他所熟悉的檀香的味道。
他轉頭看向窗外的庭園,那兒明明就在上演一場鬧劇,但是長居安靜的寺院太久,這兒才是讓他覺得有著人氣的地方。
這兒,是父王母妃在惠國公府裡特別建造給他,讓他靜修的廂院。
他逃回來了,一大清早由西華寺逃回來了。
他以為,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敲經唸佛而已。然而,他什麼經都沒唸,偏生唸了這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只是,他唸了整整一天,仍不心靜。
腦海裡,總想起那婉約自如、淡然清靈的容顏,甚至連看著佛祖坐於蓮座的圖畫,竟也不由自主想起如水中清蓮一般亭亭玉立的她。
佛祖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而無論他怎麼唸經,唸個一千遍一萬遍,只怕也沒法將她的倩影拔除,令他重新回到過去的淡然。
一個淡姬,威力如斯驚人啊……
他嘆息著,脫下靜修時所穿的架裟,推開門,緩緩步入庭園。
還在趕羚羊的小弟,看見他走出,默默地看了看天色——奇怪,天色還沒有黑下來啊?
「你終於想通不要練個什麼鳥辟穀嗎?」
……雖然他是一直在求法修法沒錯,但他主修佛家,佛家沒有練辟穀這回事啊……
「二弟,你終於住嘴不再阿彌陀佛了?」
他默默略過嘴巴很毒,毒得他總不自覺想多唸經迴向、好讓她不會死後直接下拔舌地獄的大姊,一直走到還在嚶嚶啜泣的母妃面前。
他略略猶豫,「母妃,兒臣有問題想要請教母妃。」
原本還在用手絹拭淚的母妃,探出一雙大眼睛,無言地詢問他。
俊容上微微染紅,不曉得該如何開口才對。「呃……啊……嗯……就……」
他還沒有說完,後頭一把女聲悠悠飄近。「哎呀,二弟,你要說就快一點,不要一句話說得像女人在床上叫的樣子好嗎?」
……阿彌陀佛,大姊妳要是繼續再這樣,唸再多的經文迴向,還是要直接下拔舌地獄的。
「你要說什麼都給我快一點,我要把你母妃帶回房間去!」父王眼光閃動,凌厲地警告他。
「呃就是那個兒臣一時不慎輕薄了一個女孩子兒臣想問母妃該怎麼向女孩子賠罪才可以顯得兒臣的誠意道歉而不是存心輕薄人家姑娘的——」
一口氣說完,毫無停頓。
現場一片靜默,其他人久久都沒有辦法作出反應。
第一個作出反應的,意料之外,竟然是他柔弱可人的母妃。
「嗚……我兒!你真的輕薄了姑娘嗎?母妃沒有聽錯嗎?你輕薄了誰家姑娘?趕快帶來給母妃瞧瞧!母妃替你作主……」
他一片茫然,回望破涕為笑的母妃。作主?作什麼主?
「母妃大概是覺得難得有人可以令你不再一天到晚敲經唸佛、唸佛敲經,這樣的人才難得,要趕緊作主,把你跟那位姑娘拴在一起,你才不會一直想著要出家吧!」
這回,嘴巴很毒的大姊,終於很有良心地給他解釋。
這……「母妃,兒臣……」
他的話仍然沒有機會說完。因為小弟終於不要趕羚羊了,走過來一把推開了他。「我說二哥你道個什麼鳥歉,直接把人家姑娘綁上馬私奔不是還比較快?你回來問智力有問題的爹娘是問個鳥喔?」
「死小子,你說誰是智力有問題啊?」父王大掌一伸,狠狠巴了小弟一下。
小弟跳了起來,「死老頭,你是巴個什麼鳥?」
他轉身,決定默默地離開現場——說不定他直接回去跟淡姬再道歉一回,也會比跟這群家人討論來得有效率。
※※
「……那就是說,禹添你認為,百喻經所載的,多為反喻,需要受過相當教育的人才可以領悟,反為不足?」
他們正坐在廂房裡,窗格微啟,此時夜雨,那道溫雅悅耳的嗓音,宛如珠玉,擲地清脆,交織著夜雨霖鈴之聲,似是一首溫柔的佛樂般令人舒暢。
她本是低頭泡著茶,此時,螓首微揚,一雙杏眼瞅著他,眼色靈活,唇角淺淺含笑,婉約自如。
「我反倒以為,百喻經未需太過拘泥於知識的水平與否,因為百喻經所引的,皆為市井小事,若要說理,其實相當容易明白,反倒是背後的深刻道理,一般人能否明白,才是問題。」她看著他,笑意清靈,遞了一杯清茶給他。「正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裡所述,愚路尊者成佛的故事一樣,只要有心,再愚笨的人皆可成佛。百喻經乃以簡單故事,帶出深刻佛理,只要有心,眾生皆可體悟,對嗎?」
他接過茶,沉默著。茶香繚繞,煙霧氤氳著他的臉孔,他這樣大夜的跑過來,討教辯論個佛理,根本就只是藉口而已。
真正的目的,僅只是,他想見她,怕她介懷著那夜的事,從此以後討厭了他。
「這是我安息國所產的白茶,我出外遊歷之前,我師父親自送了一袋給我,說是我六根未淨,帶著這茶,可以解我鄉愁。」她柔聲說道,自己啜飲一口。「禹添何不嚐嚐?」
他仍是沒有說話,像是躊躇,又是猶豫。
她款款凝望,還是等著他的開口。
早就看出,他帶著心事而來,只是不明白所為何事,她本該要就寢了,卻偏偏因他愁眉的模樣,硬是留了下來,陪著他論說,不過想為他分一點憂而已。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到底為什麼牽掛起這個人,但是就是下意識地,無法放下他不管。
「我……」他抬起頭來,像是立下了決心一般。「……那夜的事,我很抱歉。」
她放下茶杯,表情微怔,隨即淡然一笑,認真的看著他,「禹添,你已經道過歉了。」
那夜,當他回過神來放開她的時候,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雖然臉色微紅,眼神卻是清亮的,低聲向她說了足足三回的抱歉,當她看著他時,他並沒有迴避她的目光,用坦蕩有承擔的胸襟,迎上她的注視。
「我……我還是覺得,該正式跟妳再說一次抱歉……」
一片樹葉被風雨打落,吹進屋內,恰好落在他的肩膀上。
她注視著那片樹葉半晌,才伸出玉手,輕輕替他拂去。
她並沒有說話,這令他緊張起來。「淡姬……」
「我不覺得有什麼啊,禹添。」
他跟她,都是光明磊落的人,縱使有什麼「意外」,也不須懷著什麼污穢的心思,去損害他們的關係。
細緻如春蔥的手指,輕淺地拂過他的頰畔,漸而向下,慢慢地描繪著他秀俊溫雅的輪廓。她的指尖溫度微涼,而他的臉頰沸燙如火,肌膚相觸,帶來刺激的感覺。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
一雙湛眸漸轉深濃,他凝視著她,卻只能克制不動,深怕又一次玷辱了她,會惹她討厭。
「這會兒晚了,風……有點大。」她輕輕地道,隨手取了他擱在一旁的深藍外袍披上。
冷不防地,她的腰一緊,整個人倒進了他的懷裡。
「這……」他的聲音略顯低沉,「有蟲子飛進來了。」
她很想笑,這句說話有破綻。夜雨不斷,不要說蟲子,連人都不會在外面閒晃,她可是連一點蟲鳴聲都聽不到。
只是那環在她腰上的手,那麼溫暖而厚實,她捨不得笑,怕要破壞這一刻安寧柔軟的氣氛。
放軟身子、閉上眼睛,何妨溫柔一瞬。
不過,剎那幸福,而已。
5 個意見:
可以問一下
什麼叫 "現而" 嗎?
出現好多次
可是看都看不懂...
orz
我要寫「而己」啦-__________-
原來我word檔沒改orzzzz
多謝樓上~我來改了
問一下笨問題
嗚....要怎麼PO文 (掩面大哭)
缺月~小風的邀請信裡有連結
直接按那個就可以了(因為我也不知道到哪兒發文囧)
反而發文時排版我很苦手囧rz
最後都要在html跟所見即所得的模式中切來切去-__-
我會了我會了 感謝舲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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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 就留個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