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公主傳《軍師好可口》(完)



風砂飛捲漫天,記憶中的那少年長髮隨風飄揚,仍舊病美得不可方物,
握著包袱的身影,卻在荒漠中顯得縹緲虛幻…



似夢一般,一觸即逝……


臨行前,那少年蒼白的唇一開一合,虛弱卻堅決的向著她吐著每一個字。

「蒂鈺…我答應你,我定會再次回到你身邊…」


那字字句句嗓音輕柔,卻似烙了火般,深刻印在她心上,
「今生,不管是陸天還是尚天棠的命…都是屬於你的…」


「都是屬於你…」


「……我今後的一輩子,都屬於你夏蒂鈺一個人的。」

    *    *    *    *    *    *    *    * 

剛揭帷入軍帳,手上端著中餐的尚天棠,瞧見的便是以手托著臉,望著前方發呆的夏蒂鈺。


「蒂鈺?」無人應。

「……蒂鈺?」無人應。

「夏-蒂-鈺--?」仍然無人應。


尚天棠挑眉,可真難得,大夏皇朝英勇威武的夏先鋒在發呆?


他旋即露出一個難得的奸笑,將食物擱置在一旁,
似隻貓,輕手輕腳的靠近夏蒂鈺,接著突然大喊


「哇---救命阿---敵人來了!!!蒂鈺保護我!!!!」


被尚天棠突如其來的大喊招回神,夏蒂鈺驚嚇得跳起來,慌忙抽出雕金短刃大叫
「敵、敵人在哪…!?!?」


「噗……哈哈哈哈哈……」見夏蒂鈺慌亂反應,尚天棠忍不住地捧腹朗聲大笑。


發現自己著了尚天棠的道,夏蒂鈺瞇起美目,瞪視放聲大笑的始作俑者怒喊

「尚天棠--你、你這個放羊的小孩!」


可惡至極!
夏蒂鈺突然覺得自己是傻子,竟然忘不去那一段段的童年記憶。

自那日在眾官面前割髮立誓後,
她再也不是那個豢養在金籠內的畫眉鳥,那個嬌弱的夏蒂鈺…
她是騎駿馬,一襲紅衣,持著雕金短刀,巾幗不讓鬚眉的霸氣武將;
她是沙場上人人懼怕,殺敵無數的「黑道大姐」;

她是為了自己一切而戰的先鋒--夏蒂鈺。

她發誓,該她的,她絕不任人奪去…
包括她的命,她的國家,她的位置,更包括…

那人允諾給她的一輩子。

她會將他的命,如同對待自己的命,
好生保護著。



可八年的時間不只她改變了,連那個以死護她的天仙姐姐陸天也變了……


他不在若童年時,讓她枕著腿,聽著她叨叨絮絮說著那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後似兄長般,用著溫柔寵溺他,用著那又輕又軟的嗓音哄她,撫平她所有毛躁的心緒。


現在的尚天棠對著外人,和兒時那個陸天無多大差別,
他的溫文儒雅依舊,可在她面前的他,
卻極愛捉弄她,愛看她瞋目跺腳。



那個注視她的眼神,已徹底改變,

變得不再是那淡如水的溫柔;而是濃若烈酒般熾熱,近乎霸道追求的愛戀。


那眼神似要將她完全佔有,完全看透,

她被看得心慌意亂,看得無處可逃…

她不懂,那被害怕看透,卻又隱隱雀躍的情感是什麼……。


她與他,正處在一條繃緊的絃上,動彈不得。


在沙場上,她從不懼挑戰的,甚至勇於挑戰;
可在感情戰場上,她比誰都還懦弱……。


城池輸了可以再打回,可「心」這東西,一朝輸了,就永永遠遠是他人的。


「哈哈哈…唔!!!痛---」

一時怒火攻心,夏蒂鈺惱不過,掄起拳頭便往那兀自放聲大笑的尚天棠胸口招呼。



這拳可不輕,扎扎實實落在尚天棠胸膛,引得他欲笑的那口氣悶在胸間,最後被嗆的咳起來。


夏蒂鈺臉色發白,暗叫一聲
糟了!!!!


她她她……她居然一時衝動,拿對付外頭那些蠻牛的力量,賞那壓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風一來便似要被吹倒的病書生尚天棠一拳阿!


這下沒內傷也該命去了半條吧!!!!


古有云最安全的地方才是最危險的地方,而她就是藏在軍中的殺手。


……會不會尚天棠在被人暗殺以前,先被自己無心的一拳給打死了吧?


「尚、尚天棠……你、你你你你…你沒事吧?」夏蒂鈺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手忙腳亂扶他到自己的榻上。


「我…咳、咳……沒…咳…沒事……」


「你、你、你躺著別說話……我去喚那庸醫替你瞧瞧……。」

夏蒂鈺急忙出軍帳,隨手抓名小兵便怒吼

「把那庸醫立刻叫來我軍帳!!不然我準放火燒了他那一屋子的花花草草,再順道把他家那頭『七桃狼』砍來加菜!!!」


那士兵沒見過公主發這麼大的怒,傻愣答聲「是」便慌忙尋那尚天棠的義弟,四處鬼混撿些花花草草的軍醫--尚朋堂。

   *    *    *    *    *    *    *    *


「尚、尚天棠……對不起……我無心的……」

「我忘了你不是外頭那些蠻牛,你身子骨不好,禁不起我打。」夏蒂鈺坐在榻旁,如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


尚天棠趁勢枕著夏蒂鈺的腿,仍舊是那又徐又緩的嗓音道「陪著我……我一會…咳、咳…就不咳了…。」


「好、好……我陪著你。」夏蒂鈺趕忙點頭,纖指順勢撫著尚天棠細軟的長髮。


這場景,竟有幾分相似於八年前春光明媚的那日,
涼亭中,她枕著他,他寵溺撫著她的髮……,

那是同時糾纏於彼此心中,最盼記著的春天。



見尚天棠氣息順了,夏蒂鈺扯一抹苦笑,幽幽道
「尚天棠…興許我是你的禍星,你不該回來的……,」

她頓了頓,將衝上鼻間的酸氣嚥下,


「八年前,為了護我,你幾乎進了鬼門關;八年後,你回都裡不久,便被我要來當軍師…四處隨我征戰,大小刺殺也跟著不間斷……。」


她停下順髮,轉而握緊尚天棠的手。

夏蒂鈺發現…原來自己比想像中更眷戀那記憶中溫暖的掌心。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是我連累了你。」眼淚畢竟太重,還是滾落出來。


尚天棠堅定直視夏蒂鈺的眼,露出一個略微虛弱的微笑。
用帶著滿滿憐愛與溫柔的手,拭去帶著她微熱的淚。


他撐起身子,用不變的好聽嗓音徐徐說,
「蒂鈺,我這一條命早屬於你的。八年來,我時時惦念著你,若這些能保住你,那什麼都苦不著我,要我天天被妳打也甘願…」


她的眼淚不受控,隨著他的話不斷滾出。


「我今後的一輩子,都屬於你夏蒂鈺一個人的。」

那日那番話,帶著他所有的柔情,帶著他滿心的愛,更帶著難以查覺的私心。


爲她死也好。


可他不要一輩子就當她玩伴,當她的天仙姐姐,
然後看著她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更加嫵媚動人,
最後眼睜睜看著別人將她擁入懷裡,而他徒留遺憾。


他要做她的男人,一生唯一的男人。


但不論他如何愛著她,
事實便是:她在天,他在地。

夏蒂鈺是公主,是宮裡人人捧在手中呵護的珍寶,
他陸天沒爹沒娘,更沒顯赫的家世,又如何匹配上她?


說來可笑,但不得不承認,他這是在使「苦肉計」。


可這病美軍師畢竟太聰明。

夏蒂鈺從未發現,在尚天棠蒼白誠懇的病容背後,
藏著更多她看不透的九曲千迴心思,藏著更多他猜不透的機心。


「那你呢,夏蒂鈺……你是不是也如同我般,惦記著我…?」


是嗎、是嗎…原來他也想她。


自他與她訣別,她斷髮立誓後,
她每日不斷接受金師傅嚴苛的訓練。


她憎恨那只能看著他用身護著的軟弱自己……。


自清晨開始,她每日不斷揮舞手中那只曾被他緊握過的雕金短刃,
直到蒼然暮色自遠而至,奶娘喚著她用膳,方才肯歇息。


在大雪紛飛的季節裡、在桃花盛開的亭子中,
她總停不住盼念著他如墨的長髮,偏女相的美麗容貌,和那翩翩的書生氣息與微笑。


可雕金短刃劃過的痕跡,都是那男子癱軟在地,奄奄一息的模樣,


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


要是她武功再好一點,那便不會傷到了……
每每思及他,她總會窩在被子裡哭整晚,隔天頂著核桃眼繼續練武。


思念伴著愧疚,日日夜夜折磨著她。
愛情太痛,回憶太痛,關於他的一切都太痛,


但思念欲狂,早使她入魔。



「誰…誰想過你阿……我只是、只是……」夏蒂鈺拚了命眨掉淚水,啞聲的說。


「你想我。」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尚天棠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夏蒂鈺。


「……是,我是想你,」夏蒂鈺帶抹苦澀的笑,

「可你要的,是哪個夏蒂鈺?」

「是從前你認識的那個時時需要人照料,軟弱又虛偽的公主夏蒂鈺;
還是現在這個,不是公主,而是專門送人下地獄的黑羅剎先鋒夏蒂鈺…?」


那雙爬滿刀繭的手,攀上尚天棠雪色的衣領,
帶著哀傷與滄桑的嗓音,幽幽的問道,

「告訴我,尚天棠……你要的是哪個夏蒂鈺?」



尚天棠未回答,而是直接攫住那湊上來的唇。


夏蒂鈺未推開尚天棠,任著他不斷汲取她口中的芬芳。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情勢已演變成非尚天棠單方面的奪取,而是彼此糾纏,
他們鼻息間充斥著對方的氣息,觸碰著彼此內心柔軟的那處…


吻綿密而深刻,持續許久,
直到沒氣,才肯依依不捨的離開彼此。


「不管是那天以為我睡著,便偷吻我的夏蒂鈺;還是方才我主動吻的夏蒂鈺…」
尚天棠俊美的臉漾著紅霞,帶著不穩的氣息,
「是哪個夏蒂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是你。」


夏蒂鈺的臉也同樣漾著一抹紅,綻出一朵難得的女孩怯笑,

「唔…原來你假寐。」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蒂鈺,你說,讓我一輩子都牽著你的手,好不好?」尚天棠揚起好看的微笑,執起夏蒂鈺的手。


這是求婚吧?


夏蒂鈺暗想,不只在沙場上,這軍師連求婚都這麼謹慎小心…


「好,你就做我駙馬吧…」夏蒂鈺也揚起嬌笑回道。


軍帳之外,烏日依舊當空,燒著滾燙的荒漠。

可軍帳之內,春光正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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